英超回归后的俱乐部球迷现象：连带感与自由议事特征的探讨

可惜记者毕竟不是研究者，在发现了职业俱乐部与工业社会的关联，以及自由劳动力离开家乡重新定位和建构社会身份的现象之后，就固定了静态的分析视角。当移民社会稳定下来之后，必定会进入实质上的再社区化过程，俱乐部与球迷、球迷与球迷之间的关系，就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了。可惜没有动态的视角去观察，这也导致文章中说“曼联成为全球最受欢迎的俱乐部，是因为曼彻斯特是世界第一工业城市”，在逻辑上与其基本论点相悖。

西蒙·库珀：足球为什么重要？

世界各地的球迷都在庆祝英超联赛的回归。为什么这项运动对这么多人来说意义重大？

三月份安菲尔德的利物浦球迷

我是英国人，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长大，所以当我在英国上大学时，我发现了一类新人：全球球迷，这种青少年会将自己与所支持的足球俱乐部联系起来。我在公共休息室里听到过这样的对话：

一名身穿显眼的曼联球衣的学生：“我们度过了一个精彩的赛季。”

身穿马刺队球衣的学生：“不，你太差劲了。”

身穿水晶宫球衣的学生：“他说得对，史蒂夫。你太差劲了。”

他们其实并不是在诽谤史蒂夫本人，而是在谈论他所支持的足球俱乐部。但在他们眼中，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一样的。史蒂夫是曼联球迷。这位热刺球迷告诉我，当史蒂夫的球队赢得足总杯时，他走进休息室接受祝贺，就像他自己捧起奖杯一样。

去年，水晶宫塞尔赫斯特公园球场外的阿斯顿维拉球迷

谢菲尔德联队球迷在对阵阿森纳的比赛前在布拉莫巷球场

对于许多人来说，粉丝身份不仅仅是一种消遣，更是身份的根本来源。

后来，在英国，我看到人们用他们支持的俱乐部的名字互相称呼：“嘿，切尔西。”球迷身份是身份标志的想法对我来说很新鲜。我在荷兰爱上了这项运动，那里的球迷会互相问：“你为谁效力？”在英国，我遇到了一些几乎从未踢过足球的忠实球迷。

英超联赛在停摆三个月后回归，没有球迷的比赛让人感觉不完整。传统上，英国球迷认为自己是参与者，而不是观众。周三在空荡荡的体育场观看曼城对阵阿森纳的比赛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球门后面的“球迷墙”最多可以显示 16 名主场观赛的球迷，但不出所料，曼城一度只使用了 13 个座位，留下了三个空屏幕。150 年来英国球迷的习惯暂时被打破，比赛和球迷都有些萎靡不振。

人们通常认为球迷是一种消遣、集体鸦片或愚蠢的消遣。但对许多人来说，球迷的意义远不止于此：球迷是身份认同的基本来源或应对生活的方式。英国的球迷群体如此强大，甚至已经遍布世界各地。足球是如何变得如此重要的？

1800 年，曼彻斯特是一个拥有 7 万居民的安静小镇。很快，这里开始挤满了地球上第一批离开出生地来到这个病态、支离破碎的工业城市的人们。卡尔·马克思的朋友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这里经营他父亲的工厂。这个地方太过残酷，以至于共产主义的兴起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1878年，曼彻斯特新铁路线附近成立了一支名为牛顿希斯LYR的足球俱乐部，队员们来自兰开夏郡-约克郡铁路公司的牛顿希斯车厢车间，穿着工作靴与其他工人球队比赛。

牛顿希斯 LYR 足球俱乐部的球员，该俱乐部于 1878 年在曼彻斯特成立。它最初是一支由铁路工人组成的球队，穿着工作靴踢足球……1902 年，该俱乐部更名为曼联

1902 年，曼彻斯特成为欧洲第六大城市，人口达 125 万，牛顿希斯更名为曼联。许多移民通过支持该俱乐部找到了新的社区意识。你是谁？一个在曼彻斯特迷路的爱尔兰农民？你是曼联。因此，体育场取代了教区教堂的作用。

在英国的工业区，移民们纷纷加入足球俱乐部。到 1892 年，英格兰所有 28 支职业俱乐部均来自北部或中部地区。足球和英式橄榄球一样，都是北方运动。直到 1931 年，阿森纳才成为第一支夺得冠军的英格兰南部俱乐部。

工业革命的遗产仍然塑造着英国球迷群体。如今，大默西塞德郡、大曼彻斯特郡和兰开夏郡的人口总数接近 550 万，占英国人口的 10% 多一点。然而，排名前五的球队中有三支——利物浦、曼城和曼联——都来自这个地区。曼联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俱乐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曼彻斯特是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城市。相反，在西南部、东英吉利、林肯郡或伦敦南部等未工业化的地区，职业俱乐部很少。

如今，欧洲几乎所有的主要足球城市都是有着工业历史的城市：利物浦、曼彻斯特、巴塞罗那、都灵、慕尼黑和米兰。马德里是个例外，因为它是首都。即使是曾经的工业区诺丁汉，赢得的欧洲奖杯（两次）也比伦敦、巴黎、罗马、柏林、莫斯科、伊斯坦布尔和雅典加起来（一次）还要多。工业城市的人口流动率最高，预先存在的社会等级制度最少，人与土地之间的联系最薄弱。在这里，需要填补情感距离。

如今，人际结构原子化在欧洲再次成为普遍现象。越来越少的人生活在出生地、属于同一个教会或工会、或在同一工作场所度过工作生涯。独居已变得司空见惯。许多人对足球俱乐部，或至少对该俱乐部的球迷有着发自内心的依恋。（从历史上看，俱乐部本身并不重视球迷，尽管近年来他们逐渐对球迷作为消费者产生了兴趣。）

粉丝群体帮助人们定义自我。我大学时的朋友就是这么做的：如果你是一个缺乏自信的十几岁男孩，你最好成为“托特纳姆热刺队”的球迷，把自己和为该队效力的帅哥们联系起来。粉丝群体仍然是男性身份的首选标志：上周末，我们看到公开的男性“民主足球男孩联盟”——其中包括许多流氓——在伦敦暴力“保卫”温斯顿·丘吉尔的雕像。

成为粉丝也为粉丝们提供了现成的话题。尼克在他的经典粉丝回忆录《极度狂热》中写道：“我在大学里最早、最容易交到的朋友就是粉丝；在新工作的第一天，午餐时翻阅报纸的最后一页，通常会引起某种反应。是的，我知道男人这台神奇机器的缺点：他们变得压抑，与女人的关系失败，他们的谈话琐碎而粗俗，他们发现自己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他们不知道如何与孩子保持关系，他们孤独而悲惨地死去。但，你知道，这他妈的是什么吗？”

阿斯顿维拉年轻球迷试图引起队长杰克·格拉利什的注意

今年，纽卡斯尔联队球迷在对阵莱斯特城队的比赛前。

“如果你足够幸运英超球迷最多的球队，那么生命中唯一不会改变的就是你的俱乐部，它依然穿着你八岁时的队服。”

生活本身就已经够艰难了。粉丝群体提供了许多心理补偿——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女性也一样。人们会变老、离婚、继续前进、死亡，但如果你幸运的话，生活中有一件事永远不会改变：你的俱乐部。他们可能仍然穿着你八岁时的相同颜色，甚至可能在同一块场地上踢球。要想被接受为球迷，你只需要知道该抱怨什么。在比赛日，你再次变成了一个八岁的孩子，没有人可以向你汇报：必须表现出色的是球员和教练。

在体育场或酒吧观看比赛是一种仪式，你可以与亲人分享，无需用言语表达。阿森纳让他有办法与离异的父亲共度时光：“我们想聊什么就聊什么。足球给了我们一些话题。”

足球的梦幻世界甚至可以暂时消除相当紧迫的个人问题。二战期间，伟大的足球运动员弗里茨在一艘停靠在意大利的德国军舰上当士兵，他发现自己被水手们包围着。他后来回忆道：“对他们来说，我似乎是永远失去的概念的化身：和平、家庭、运动……”他可能太谦虚了，不敢说他也体现了美和伟大。美和伟大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拥有的东西，但看看电视上的莱昂内尔·梅西，你就会看到它们。

到目前为止，我谈论的都是忠实的俱乐部球迷。正是他们让球场内充满了喧闹声。足球场编年史家西蒙说，英国球场的氛围源于廉价。他的座右铭是：“无论俱乐部主席在扶轮社的建筑师朋友能想出什么廉价方案英超球迷最多的球队，他都会把它建成。”

为了节省空间，英国体育场的看台从球场边缘陡峭地升起，没有田径跑道，因为田径运动不赚钱。这让球迷们只能挤在场边。低矮廉价的屋顶放大了他们的歌声。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建筑公司建造了北京奥运会的“鸟巢”体育场和慕尼黑的安联球场，他告诉我，英国体育场的这种亲密感是他的理想：“莎士比亚剧院——也许它甚至是英国足球的模板。”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没有球迷对英国足球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忠诚的俱乐部球迷在有关球迷属性的讨论中占据主导地位。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说话最响亮，并且有关于根源、爱和冲突的引人入胜的故事。他们也是足球界最有价值的客户，因此俱乐部和媒体会听取他们的意见。

有句老话说，你可以换工作、换配偶、改变性别，但永远无法改变你的运动队。

不过，忠实的俱乐部球迷只是少数，沙发球迷更为常见。根据市场研究公司Media 2016年的调查，约有36%的英国人称自己是球迷，数量超过2000万。不过，在疫情蔓延前的两周，英格兰和苏格兰所有职业俱乐部都在主场打了一场比赛，现场观众只有约180万。也就是说，大多数英国球迷很少或从不进场。长期以来，大多数球迷都是非现实的——在电视上看比赛，在社交媒体上争论——因此他们完全有能力顺利度过疫情导致的停摆。

有句老话说，你可以换工作、换配偶、换性别，但永远不能换球队。从经验上讲，这是错的。很多球迷确实会改变。他们可能在 8 岁时喜欢一支球队，但到了 28 岁或 88 岁时，他们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一名阿斯顿维拉球迷希望 1 月份在维拉公园球场对阵曼城的比赛中取得好成绩。最终比分是 6-1，曼城获胜……

由于冠状病毒疫情，利物浦的英超联赛冠军争夺战暂停，一名年轻的利物浦球迷偷看了梅尔伍德训练场。

球迷文化通常是一个过程，而不是静态的。我仍然保持联系的大学好友现在都有了工作、抵押贷款、孩子和新身份。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像 18 岁时那样忠于自己的俱乐部。一些球迷完全离开了足球，其他人则因为搬到了新城镇、开始和孩子一起支持另一支球队或被更好的俱乐部吸引而改变了忠诚度。英格兰有如此多的职业俱乐部——曼彻斯特 90 英里内就有 43 支——许多人无需搬家就能找到新的当地球队。

然后是足球界的肮脏秘密：许多球迷支持不止一支球队。如果你住在普利茅斯，你可能会支持普利茅斯足球俱乐部、切尔西和巴塞罗那，以及其他六支球队。但一旦普利茅斯去温布利，你就会被贴上“终身普利茅斯球迷”的标签。事实上，虽然球迷的常见比喻是理想化的一夫一妻制婚姻，但他们更像是音乐迷。一个人可以是 The 、The Cure 或 The 的粉丝，但他们通常会支持多个乐队，当他们的偶像褪色时，他们就会离开。

我自己对曼联的热爱也逐渐消退，这主要是因为我几十年来一直在写关于这项运动的文章，与它如此亲密。我偷偷看了一眼幕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只是意识到，我采访过的球员和经理们并不认为他们的俱乐部是一个神奇的实体，而是一个雇主。对他们来说，足球是一份工作——一份他们可能喜欢的工作，但无论如何都是一份工作。史蒂夫是我在大学时认识的曼联球迷，现在在一家银行工作。他曾经告诉我，他相信长期效力于曼联的保罗·斯科尔斯和瑞恩·吉格斯热爱曼联。我问他是否爱他的银行。他回答说，显然不爱。其实，斯科尔斯和吉格斯也不爱曼联，他们只是与他们保持着一种愉快的雇佣关系。

听听球员们自己怎么说：他们称自己为“职业球员”，而他们有“职业”二字。而对我来说，足球成了一项工作。2010 年在约翰内斯堡，我坐在看台上，看着我的球队荷兰队差点赢得世界杯决赛。但当安德烈斯·伊涅斯塔在比赛还剩 5 分钟时为西班牙队攻入致胜一球时，我松了一口气。比赛已经进入加时赛，我提交比赛报道的截止日期已经过去，《金融时报》的编辑们不停地发邮件询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写稿英超球迷最多的球队，但我必须知道谁会赢，然后才能开始写稿。伊涅斯塔解决了我的问题。

伯恩利特夫摩尔球场外出售的商品

老特拉福德附近。“从历史上看，俱乐部本身并不重视球迷，尽管近年来他们逐渐对球迷作为消费者产生了兴趣”

2007 年，时任阿根廷橄榄球队队长的阿古斯丁告诉我，他认为足球已经成为一项“脆弱”的运动。“它已经成为一种非常精致的产品，每个人都应该有特殊的发型和漂亮的靴子，草地那么绿，”他解释道。“我认为这很好，这是一个管理得很好的产品。”他说，问题在于球迷比球员更有激情：“球迷可以尖叫 90 分钟——但参加比赛的球员可能不在乎输赢。”他认为球迷可能会幻灭。

嗯，他们没有。英超联赛的重启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几十年来，英格兰足球一直是外国球迷的杀手锏，因为它融合了传统（历史悠久的俱乐部）、青年文化（那些发型）和社区文化（歌唱的球迷）。

2000 年，出生于 1947 年的荷兰球星约翰·克鲁伊夫 (Johan ) 告诉我：“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英国足球最重要的是浪漫。在某种程度上，在我们知道足球是圆形之前，他们就已经是职业球员了。”克鲁伊夫是典型的多情支持者：他说，小时候他支持利物浦、曼联和阿森纳。

在共产主义时代的阿尔巴尼亚，球迷甚至会躲在床单下收听被禁的 BBC 足球转播。

在英国的前殖民地，这种魔力最为强大。语言和帝国通讯网络——《比利的靴子》和《守卫者罗伊》等男孩漫画和英国广播公司——甚至将英国足球带到了开普敦以外的贫穷、非白人城镇。迈克曾是开普敦黑帮成员，现已成为活动家，他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给他的儿子取名为香克利，以纪念利物浦传奇教练比尔·香克利。“他是个活动家！”他惊呼道。“你可以在周五晚上说英格兰是个婊子，然后在周六下午你会在体育酒吧里看英国足球。”

我的一位朋友研究过泰国社会中存在的深刻社会分歧——利物浦球迷与曼联球迷——他指出，发展中国家的人们渴望与“世界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你可以住在曼谷的一间小屋里，你的孩子在一所糟糕的学校上学，你永远无法摆脱这些境况，但你是利物浦人。

在詹姆斯的纪录片系列《这就是》中，一群被称为卢旺达红军的利物浦球迷聚集在基加利观看每一场比赛，其中许多人在1994年的种族屠杀中成为孤儿。他们没有家人，但他们有利物浦。19世纪90年代利物浦的原始支持者们，曾经在一个预期寿命只有38岁的城市找到了自己的住所，应该理解他们。来源：东巴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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